張亞偉
郭華教授離開我們已經一個月了。我忘不了一個月前的今天,那個初冬時節陰雲低垂、潮濕寒冷的11月20日。去靈堂的路上又刮起了北風,霧更大天更冷,人們的心情也像天氣一樣沉痛悲傷。下午三時,哀樂響起,前來向郭華告别的領導和同事們緩步上前,深深向郭華教授遺體默哀鞠躬。我是最後一組才走進去。瞻仰遺體的時候,我眼睛一直隻盯着他周圍的鮮花,有意不去看他那冰冷寂寞的面孔。我想讓他生前那活生生的帶有幾分天真甚至是幼稚的善良微笑的臉龐成為永久的紀念。
在他最後要離開這多彩的人世時,永别之際,他夫人痛哭欲絕,昏了過去;年幼的女兒撕心裂肺的呼嚎聲,真是令在場的所有人為之悲傷心痛,五内俱裂。自我母親去世後,我曾決心不再聽哀樂、不再去八寶山。但是這次我又來了,就是為了送我們的郭華教授,一位好人,一位好同事。好人呀,我們大家都祝你一路走好。
人所共知,郭華教授在科研方面,是一位公認、非常多産的教師;在教學方面,深受學生喜歡,曾被學生推舉為北大最受學生愛戴的“十佳教師”;在社會工作方面,盡心盡責,兢兢業業;在生活方面,安貧樂道,默默奉獻;在榮譽面前,謙虛謹慎,多次推讓;對學生關心愛護,嘔心瀝血;對同事溫和厚道,坦誠熱情。
郭華教授患病後,引起了全院、全校師生的關心。他才過不惑之年呀!正是大展宏圖的年齡。大家都祈盼他能夠恢複健康,郭華也期望自己再走上講台。在醫療的過程中,郭華經受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病痛的折磨和考驗。但是他始終保持着樂觀的心态,頑強地與病魔抗争着。
2005年4月21日他做完手術回家後,我給他發了份電子郵件,稱他老弟,讓他多保重,講了一些高興的話,并說為了他的安全就不去探視了。很快郭華就回複了,除了真摯的感謝的話之外,他特别說到最放心不下就是他的事業、他的學生。
當年8月末的一天,在校園内我碰上了他夫人,得知他又住進了校醫院。征得他夫人的同意後,我去校醫院住院部二層見到了郭華。他人有些消瘦,但精神很好,見到我滿臉的喜色,有說有笑,很是樂觀。我心裡也感到很寬慰,他邊用手比劃邊說:做手術時,刀口從前胸向下分别開到兩肋,共有一尺多長,瘤子長得有鴨蛋那麼大。他夫人趕緊說:郭華很堅強,再疼痛再難受都挺過來了,是個真正的男子漢。過後他夫人和我說從胸腔裡取出來瘤子加肝髒共3600克,瘤子有19×14cm那麼大。手術的艱難、危險和痛苦難以想象。
但是就這樣,他從2005年9月開始,基本上堅持每周四下午到辦公室指導學生。他甚至要求重返講壇為學生開課。就像戰士手中要有槍的一樣,教師要把講壇看成自己的陣地,一個恪盡職守、嘔心瀝血的地方。遺憾的是終因身體的原因未能如願。直到國慶節前一天,去醫院複查,得知已經轉移到了肺部,醫生要求做γ刀進行治療,就這樣又在空軍醫院開始做γ刀。10月作了一個療程(一個療程要連續做十天),2006年2月又作了一個療程。2006年6月23日發現病情複發,有兩塊惡變,肝部長出一個直徑5cm的瘤子和一塊片狀惡變。7月份在腫瘤醫院住院一個月,開始做肝部介入手術。即使在這種情況下,新學期開學後,他仍然堅持到辦公室又去了2次。9月19日又開始做肝、肺介入手術。這次手術,郭華反映很強烈,整宿的咳嗽不能休息,食欲上也比以前差了很多。之後又去了東直門醫院,想從中醫方面治療調理一下。但是還沒等到出院,11月4日傍晚上,他頭部感到劇烈疼痛,病變轉移到了腦部,郭華又返回到校醫院。
在得知他的病症更加嚴重已經轉移到腦部處于半昏迷狀态時,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像吊到了嗓子眼,瞬間有種打翻了五味瓶的感覺。我知道這以後老天給他的時間就屈指可數了。我仰問蒼天,人的生命就這麼脆弱嗎?
他去世的前一周,一個星期四,受大家的委托,要到醫院去看望他,得知他在經濟上已經陷于困境,我馬上和校工會聯系,即刻得到了學校的支持,可以使用一筆急救特批款。就這樣我和工會副主席張麗娜抓緊辦了手續拿着錢就趕往了校醫院,同去的還有班勇教授、丁志博同學。見到郭華時,他剛打完降顱壓的針,人顯得挺有精神。見到我們的到來,很高興,握着我的手。我說剛從外面進來手很涼,他還風趣地用雙手将我的手貼在了他的臉頰上為我暖手。我對他說你的臉色很好,他笑着說:一會兒我可能就又糊塗了,說完他兩眼的淚水情不自禁地流下來。說起他的學生,郭華顯得很興奮,頭腦異常清醒,提起往事來好像就在眼前。那種對工作的責任、對學生的牽挂,對生命的渴望,全寫在了他的臉上。令人強烈感到他對生活充滿着希望,對事業飽含着追求。
臨走,當我們将錢交給他的時候,他堅決不收,連聲說謝謝,給得太多了,太多了。最後我硬是塞在他夫人的手中。多好的同志呀,硬是讓這可惡的病魔纏身,而我們卻都無能為力。在醫院的走廊上,見到他的母親,我走上前安慰了幾句,老人家哽咽的說不出話來,那布滿血絲的雙眼,充滿了淚水。我的心裡很難受,白發人送黑發人,是多麼殘忍的一件事情。
在八寶山公墓告别時,他家鄉、母校的一些摯友連夜乘車趕來,為的是見他最後一面。他的六位在京的大學同學也都來了。說起郭華,他們異口同聲地說:郭華在他們班上是公認最刻苦最勤奮最優秀的,這麼多年來一直在拼搏奮鬥,沒有給自己一點喘息的機會。
在他弟弟和摯友的護送下,郭華離開告别室走向了另一個世界。我們希望那是一個幸福的地方。在那裡郭華不再有痛苦,而是依然帶着天真甚至是幼稚的善良微笑關心着他的學生和事業。
郭華教授留給大家的是深深的懷念和崇高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