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at365官方网站教授 鄭春開
魯迅惟一的兒子周海嬰4月7日淩晨在北京逝世,噩耗傳來,北大物理系的老同學和技術物理系的老同事,都萬分悲痛。他們紛紛打電話向其親屬表示深切悼念和親切慰問,在海内外的老同學、老同事也發來郵件和唁電表示沉痛哀悼。
海嬰一生喜歡默默無聞、淡泊名利地工作與生活。很多人都知道周海嬰是魯迅的兒子,從小愛好攝影、愛好無線電,但他曾在北大物理系學習和在北大物理研究室(技術物理系)工作,卻鮮為人知。
海嬰不想做空頭文學家,一心想學無線電。1952年考入北大物理系物理專業學習(當年沒有無線電專業,隻是在物理專業中設個無線電專門化)。1955~1960年,他在新建立的beat365物理研究室(1958年改稱原子能系、1961年又改稱技術物理系)工作。他在北大學習工作了整8年,尤其他參加物理研究室創建的5年期間,為培養我國第一批原子能科學人才做出了突出成績,給人們留下深刻印象。
他在北大學習期間,對同學非常親近、平和,沒有任何名門之後的架勢,隻是北大一位普通的學生。課餘他經常背着相機,鏡頭對準普通老百姓,撲捉他們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
1955年1月,黨中央決定在我國建立核工業、發展核武器。為了完成這一曆史使命,國家急需培養核科技專門人才,中央決定在beat365建立“物理研究室”,專門培養原子能幹部。
這項培養人才計劃,1955年5月中旬才開始籌備,正式決定8月1日高教部才正式下發給北大,計劃9月下旬開學(實際是9月20日開學)。時間這麼緊迫、任務非常繁重,其間需要招生、編寫教材、研制教學儀器、建立教學實驗室。這時周海嬰就從北大物理系提前出來參加工作,調到新成立的“物理研究室”,參加籌建核電子學實驗室。據當年9月中旬新調來的核電子學實驗室主任張至善老師回憶,當他向物理研究副主任虞福春先生報到時,虞先生很嚴肅地對他說:“國家急需培養一批原子能幹部,從各校物理系三年級選拔學生100名,轉入新建的beat365物理研究室進行培養,現在學生很快就到了。什麼儀器、實驗室都沒有,隻有從科學院化學所借來的幾間空房子。你的任務就是全力以赴先建設核電子學實驗室,3個月後排出電子學教學實驗,然後還要試制核物理所需的電子儀器。我給你配個好助手周海嬰,是魯迅的兒子,他很能幹,既能搞技術工作,又能對外聯系。”時間緊迫、任務繁重,開學3個月後,要開出核電子學實驗課,真是“二人啟動、限期三月”。張先生馬上去找海嬰,兩人一見面,都說以前在物理系見過(因為張至善先生暑假前剛從北大物理系研究生畢業),但沒說過話。這次見面,周海嬰說話很爽快,二話不說,兩人立即一起去看分配的空房子。中科院化學所新蓋的大樓4層借給北大物研室使用,從東到西約百餘米,空空蕩蕩。他們就在空房子裡、開始籌劃未來的核電子學實驗室。在現場初定了房間安排之後,就馬上行動。第2天海嬰就從北大木工廠拉來了4張長桌和幾張圓凳,張先生非常驚訝,誇他真有辦法。海嬰說,我到北大木工廠,看見剛加工好的這批桌子,就要了4張,連油漆都等不及刷就給拉來了。有了這幾張桌子、凳子,2人馬上開始畫實驗室用的木制家具圖紙,并設想和計劃今後的各項籌備工作。這些設想、計劃,在海嬰的大力支持下都很快實現了。實驗室所需物資,海嬰很快就聯系上中科院現代物理所的物資部門,由他們幫着訂貨(因為錢三強是物理所所長,也是上級派他抓物理研究室籌建工作)。由于西方對我國實行禁運,隻能向東歐國家訂貨,但三個月的期限、靠訂貨肯定來不及了,于是核電子學實驗所需儀器隻能自己動手研制。當時還是電子管時代,我國新建的電子管廠生産的型号不全,不能滿足需要。他們隻好跑到市場和國家現有的物資儲備部門,搜尋一些可用的或可代用的器件。為此,海嬰成了“欽差大臣”,他帶着“特殊”介紹信(當年為物理研究室調一位年青助教都是中組部發的調令),跑了北京的許多部門、倉庫,找到許多電子元器件和工具。北京找不到的,他就去上海器材站,甚至去上海雲南北路的電子自由市場,搞到很多器材,海嬰在那裡還買到了一些二戰後美軍的剩餘物資。尤其驚喜的是,他買回的電子管中還有早期的RCA931A光電倍增管,因為有了它,就可以試制核物理實驗急需的閃爍計數器。當時一起去上海找器材的還有年青教師陳佳洱(後擔任北大校長)。因為陳老師擔任核物理實驗室主任,在上海不能久留。隻呆一周,找到一些器材後,就趕回來抓核物理實驗室建設,未找到的器材就托海嬰幫忙、繼續尋找。經過一段努力,原來空蕩蕩的小庫房就逐漸堆滿了各種電子器材,多到需要專人保管、整理分類。海嬰通過各種渠道、收集來的這批器材為自行研制核電子學教學儀器創造了物質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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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物理研究室第一屆畢業生50年後重返燕園合影。前排左7周海嬰、左8許智宏校長 |
當時制作核電子學儀器,首先需要一批穩壓電源和波形信号發生器,這些都需要自己研制。那4張未上油漆的桌子就成了張先生和周海嬰兩人試制儀器樣機的場所。他們就在這幾張桌子上、面對面地共同奮戰了許多日日夜夜。3個月的期限,沒有任何喘息機會,他和張先生經常連續奮戰,許多時候吃住都在實驗室。由于他們家都在城裡,吃的飯從家裡帶來,有時白天做不完的,晚上接着幹,太困了就在空實驗台上睡覺、過夜。由于海嬰從小愛好無線電、又善于“外交”,他的才幹得到充分發揮,試制任務進展比較順利,他們自己設計電路、自己焊接,經過反複試驗,調試測量、改進電路,很快完成了穩壓電源和波形信号發生器試制任務。但要成為正規的電子儀器,還需要把這些試制的儀器裝在鐵或鋁制的機座和機箱内,這樣才能成為電子儀器産品,提供教學實驗用。當時做機箱也很困難,基本加工設備沒有,所需要的薄鋼闆國内也不能生産。于是他們就騎車到大街小巷,尋找修理白鐵皮的鐵匠作坊、打聽行情。經過多日奔波,找到了一家專做鐵盒、鐵箱的小作坊,其中一位正在做鐵盒的小徒弟說,最好的薄鋼闆是老美的50加侖汽油桶,剪開來展平,敲打後保證均勻平整,做成機箱、噴過油漆後完全看不出它的本來面目。就這樣先讓這個小徒弟試做幾個機箱,幾天後交換貨時,新機箱很漂亮、既省錢,又省了時間。因為看到這個小徒弟手很巧,于是他們向領導建議,幹脆把這個小徒弟調到物研室來幹活。經領導同意、把這個小徒弟調來了。這個小徒弟就是張寶文,調來後,他非常積極,為試制儀器發揮了很大作用。後來成為技術物理系技術高超的钣金工,為技術物理系的科研教學工作出色完成了許多高難度的加工任務。儀器試制、機箱裝配,完成了穩壓電源和波形信号發生器等樣機,接着進行批量生産。
由于周海嬰從小練就的無線電功底和默默無聞的奉獻精神,他與張至善先生的密切配合,以及新分配的4位大學畢業生共同努力,自行制作了幾十台電子學儀器按期完成任務。1956年初,開出了“核電子學實驗課”,勝利完成了領導交給他第一項任務。周海嬰大力協助張至善先生,在上個世紀50年代,為物理研究室創建、為核電子學實驗室的建設、為我國第一批核物理專業人才培養做出重要貢獻。
核電子學實驗室的建設任務初步完成後,張至善和周海嬰又繼續進行核物理實驗室所需的電子儀器試制工作,主要供核探測儀器使用的高壓穩壓電源、快速電子計數器、線性放大器等,任務也非常艱巨。張至善先生說,在試制這些儀器時,多虧海嬰從許多倉庫、電子市場和舊貨店買來的大批各種型号的電子管和一台蜂房式繞線機(繞小型變壓器線圈用),解決了器材和加工問題。他們很快地試制成功核物理實驗所需的電子儀器,保證了核物理實驗按時開課。由于共同戰鬥的經曆,周海嬰和張至善以及一起工作的年輕大學畢業生,結成為親密戰友,幾十年來他們仍保持經常聯系。
1955年,海嬰放棄尚未完成的大學學業,投身到創建北大物理研究室核電子學實驗室工作。由于他對無線電技術的精通和實際極強的動手能力,在物研室的創建中,如魚得水,顯示出他超常的工作才能,做出了顯著成績,實現了他常說的“要靠自己力所能及的工作成績,去赢得社會的承認”。至今,原北大物理研究室的老師們,談起海嬰,對此仍贊不絕口。
鑒于周海嬰在北大物理研究室創建時期的出色表現和做出的貢獻,由于他多年積極要求進步,1955年底,經張至善、吳季蘭兩位黨員教師介紹、北大物理研究室教工黨支部讨論通過,周海嬰加入了中國共産黨。海嬰在物理研究室還擔任教工團支部副書記,積極地做青年工作。1960年海嬰調離原子能系(此時物理研究室已改此名稱),大家都依依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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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研室第一屆學生畢業50年聚會會場 (前排左起:beat365院長葉沿林、 周海嬰老師、許智宏校長) |
1958年暑假,我在北大物理系念完3年級,分專門化時被分配到物理研究室學習核物理專業。從此我和周海嬰老師在同一個樓裡(在中關村科學院、現稱技物樓),經常見他忙碌着,時常胸前挂着照相機,上下班騎着摩托車。1959年畢業後,我留在原子能系工作,第二年海嬰老師調走了。雖然我和他沒說過話,但經常見到他在樓忙碌的身影。技術物理系的老師都知道,周海嬰攝影技術高超,在核電子學教研室有一個高檔、專業的暗室,就是海嬰老師親手建立起來的。系裡許多教學、科研所拍攝的重要照片,都是這個暗室沖洗出來的。2006年,中國核科學首屆畢業生(物理研究室第一屆)舉行畢業50年重返燕園活動,由我負責邀請當年的老師返校參加聚會。我多次打電話聯系,周老師家裡都沒人接,直到聚會的前一天早晨,我再一次打電話,終于聽到了海嬰先生的聲音。他說,前一段時間都在上海,昨晚才回到北京。知道邀請他參加物理研究室第一屆畢業生、畢業50年聚會,非常高興。第二天,他如約到會,見到了闊别50年滿頭銀發的學生,非常激動、開心,和許多同學合影留念,為我們留下了珍貴的曆史照片。
想不到,相隔不到5年,海嬰先生離開了我們,我們失去了一位老學長、一位令人尊敬的好老師。
海嬰先生,北大物理系、北大技術物理系師生永遠懷念你!
(2011年5月3日)